第十三章 雅典娜,做我的狗,是你的荣幸 1W5_型月,但恶贯满盈模拟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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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雅典娜,做我的狗,是你的荣幸 1W5

  浸血的眸子之中。

  酝酿涌动着斯巴达人的狂怒。

  雨落滂沱的瀑流之下。

  浑身浴血的黑发少年,抬手握住了魔剑的剑柄。

  如绞肉磨盘的恶魔战场上。

  掌心淋漓的鲜血,被雨水所冲刷,而一路坠淌至自破碎不堪的魔剑剑身。

  “我让你......喝我的血。

  “作为交换,让我使用你的力量——”

  濒临垂死的双方,在暴雨中对视着。

  随着「契约」的成立。

  彼此的生命,开始尽数沟通链接在一起。

  得以痛饮宿主的鲜血。

  剑身上的裂隙,逐渐修复弥合。

  热度在丧失的下一秒。

  炽烈的烧灼感,刹那充盈于苏树的脑海。

  爆涌的血丝自剑身蔓延瀑流而出,一路攀爬上了黑发少年的手臂、身躯、心脏——

  颤抖着。

  浓郁的血色,弥漫浸染上黑发少年的瞳孔。

  稠浓如蜡的色彩飞速扩散蔓延开来,在苏树的身上化作了猩红如血的盔铠。

  “嘶......”

  “呼......”

  浓烈的血气。

  粗重得,有如令得地狱震颤般的呼吸。

  从恶魔的尸堆中,所再度伫立而起之物。

  并非人类。

  而是......君临地狱与神巅的此世之主宰——

  但丁怔怔地凝望着

  凝望着身前的兄长,持握着血色的巨剑,魁梧的身躯屹立而起。

  层叠交织的嘶哑话声。

  自祂那犹如恶魔般狰狞血腥的面容之下,荡漾传开——

  “吾名为克雷多斯/亚托克斯

  “聆听

  “灭绝的——死寂吧——!!!”

  轰——!

  巨大的、一堆狰狞的恶魔双翼,从背后的血肉撕裂铺展!

  深沉如狱般的浓烈血气自剑魔的身躯蒸腾而起,犹如飘摇的火焰般在祂的周身爆涌弥散!

  滂沱如瀑的雨幕被刹那排开、净除!

  恶魔堆积的尸体被瞬息腐化、湮灭!

  即便是地狱裂隙中窜出的畸诡之物,并不具备着人类怯懦的情感。

  也似乎在那道犹如魔主降临的身影下,恍惚似是感受到了难言的惊骇与恐惧。

  恶魔们的身躯。

  开始颤栗着,蠕爬着,向后退去。

  啮合交错的利齿,涎水滴坠的口腔。

  那样狰狞的、用来进食的口器,此时此刻却从中发出了胆寒震悚的呜咽与悲鸣。

  寒风刺骨。

  暴雨滂沱。

  灰颓的、毫无一丝星光可言的夜空之下。

  缓缓荡漾开了那道嘶哑深沉如冥海魔渊,却又让但丁无比安心、无比憧憬的嗓声。

  “你们这群,污秽龃龉的蛆虫

  “我要将你们那肮脏的身躯......斩断!切开!剁碎!!!

  “奥林匹斯!你该死啊——!!!”

  嘭!

  地面被踩踏出了裂纹蔓延的深坑。

  血色的魁梧魔躯猛地一跃而起,猩红的双翼在灰颓月光下骤地展开。

  伴随着嘶鸣破空的音爆。

  犹如小山般高大、狰狞带刺的嗜血魔剑骤地下劈,向着地面倾泻出了一道爆涌的血色剑光!

  撕拉——

  大地在震颤。

  血肉在分裂。

  体型最臃肿、躯壳犹如虫蠹的一只庞大恶魔,被坠降的狂暴一剑自顶劈为了左右两半!

  爆溅开的腥浓鲜血中。

  蠕动的大肠,颤颤巍巍地涌出——

  哗啦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伴随着疯癫嘶哑的狂笑声,与怒火锁链蔓延铺开的嗡鸣之音。

  所有妄图逃走的恶魔,被燃烧飘荡着血色怒火的锁链骤地缠绕席卷,朝着这道魁梧的魔躯倒扯而来。

  噗嗤——

  横扫出的一剑。

  犹如绞肉的磨盘,撕扯搅碎着身前的一切。

  滂沱的暴雨。

  也被染上了猩红如血般的色彩。

  持握着魔剑的堕落魔主,在漫天挥洒的血雨中,发出了癫狂的厮笑声。

  但丁凝滞地望着......这令人心潮澎湃的一幕。

  “大哥......”

  他的心中,仿佛同样涌动起了炽烈的火焰。

  祂的身影。

  每踏出一步都几乎令得大地在震颤。

  不必再考虑任何的战斗技巧。

  不必再需要任何的束锢与防御。

  一切不被允许存活之物。

  都被心神震慑、肝胆俱裂而开始惊恐地溃逃。

  苏树猩红如血的目光,环视扫过。

  注视着恶魔们,那因胆寒而颤抖战栗的身躯。

  逃跑,并不能解决问题。

  因为

  死了的恶魔,才是好恶魔!

  杀戮。

  搅碎。

  魁梧的魔躯持握着嗜血的魔剑,疯狂屠戮着胆寒溃逃的一切畸诡之物。

  大地在淌血。

  犹如被怒焰填充包裹的心胸之内。

  响起了亚托克斯,那癫狂而嘶哑的话声。

  “有趣

  “有趣!有趣!有趣!!!

  “何等,有趣的小子......!

  “明明如此羸弱!明明如此渺小!

  “这样的怒火!这般的嗜血!这难以遏制的杀戮之心!

  “我承认,我有些稍稍看走眼了!你......有资格成为我的宿主!

  “所以

  “我,准许你直呼我的名字!直呼亚托克斯之名!这是你崇高的荣耀!

  “杀!!继续杀啊!!!

  “我们的契合度!简直是1000%啊——!!!”

  注定弑神的狂人,与注定弑神之魔剑。

  双方的意志,似是融合交织在了一起,不分彼此。

  那仿佛要斩断切碎一切的狂怒

  竟是,如此相像!!!

  一只只恶魔的血肉被搅碎,而沐浴于狂暴的血雨之中。

  浑身浴血的亚托克斯提着嗜血的魔剑,发出了癫狂嘶哑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

  “爽快吧!搅碎吧!发泄吧!”

  “想要变得更强,对吗?

  “那就,把你的身体,更多地交给我吧!小子!

  “你会成为......弑神者的宿主!这是你无上的荣耀!

  “毕竟

  “以你这副羸弱的人类之躯,根本发挥不出我力量的万分之一口呀!”

  癫狂的笑声,猝然僵滞。

  咔嚓。

  苏树握住了魔剑的剑柄。

  少年猩红的目光,微微低垂,与魔剑那颗狰狞的、布满血丝的眼球彼此对视。

  如同自言自语那般。

  “弄清楚......你的身份——”

  层叠低沉的嗓音,自同一道声带震荡传出。

  “我才是你的主人,亚托克斯。”

  “哼......”

  面对这般言语。

  亚托克斯,只是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嗤笑。

  一个人。

  如同精神分裂那般,同时在扮演着对话的双方。

  “小子......我,只不过是欣赏你,所以和你说几句好话罢了。

  “「契约」?

  “的确......我们现在是枝连同生没错。

  “但,那种东西,对身为游星尖兵的我!根本没有任何约束力可言!我随时都能单方面撕毁它!

  “我不需要任何契约!也没有任何契约能配束锢于我!我是自由的、我自由地在杀戮一切!没有任何人,配当我的主人!!!

  “我只是是被奥林匹斯那群杂碎!蛆虫!给不小心偷袭了罢了!

  “我是世界的终结者!亚托克斯!

  “你以为......你这渺小羸弱的人类,也居然配当我的主人吗?!”

  暴雨之下。

  气氛凝滞。

  沐浴于雨中。

  浑身的血迹,被狂流冲刷殆尽。

  名为克雷多斯的弑神者,嘶哑地发出了低吟。

  “那你......便滚吧!我不需要一把不听话的剑!”

  没有任何的犹豫。

  也没有任何的迟疑。

  苏树松开了五指,直接把手上魔剑给丢了出去,贯入了地面恶魔的尸体堆中。

  血雾蒸腾。

  猩红如血的盔铠,犹如融化的油蜡那般,自他的浑身缓缓消退。

  从魁梧的魔躯。

  重新恢复成了身形瘦弱的少年。

  那只由魔剑新生成的左手,肌肤显得异样地苍白。

  苏树屈张了一下五指,活动没有问题。

  那便够了。

  他转过身,向着自己的弟弟走过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啊↗↘?”

  插在地上的魔剑,摇曳晃荡了起来,发出了一声诧异的嘶鸣。

  苏树根本头也不回。

  望着少年不屑一顾的背影。

  亚托克斯,愤怒了!

  妈的,老子剑也是有火气的!

  “去你妈的!臭小子!不用就不用,谁寄吧怕谁啊!!!”

  剑身震荡地发出了咆哮。

  硬着嘴。

  “哼......”

  魔剑上的狰狞眼球,傲娇地偏开了目光。

  然而

  以眼角的余光撇去。

  黑发少年渐行渐远,搀扶起了自己的弟弟,根本没有一点要回头的意思。

  我超......?!

  我寄吧谁?!

  我寄吧,可是亚托克斯!!!

  我是弑神者!是世界的终结者!!!

  望着黑发少年,搀扶着弟弟,在雨中走远的背影。

  急了。

  亚托克斯承认,自己急了。

  “你他妈来真的啊?!小子!”

  亚托克斯,身为游星尖兵的它,本来是令世界都颤抖的终结者没错。

  但,如今已被大地母神,那位盖娅竭尽全力模拟出的星之吹息,打散成了碎片的碎片。

  剑的意识,也堪称残魂中的残魂。

  评价是......不如戒指里的老爷爷,至少药老还能炼个药,操玩几手骨灵冷火。

  而亚托克斯此时此刻,却连个人形都汇聚不起来了。

  如果苏树之前不给他喂血。

  那它这道游星尖兵的碎片,真的会枯萎、干瘪、死去

  而且

  明明是不会被任何枷锁,所束锢的、来自天外的杀戮者。

  这个世间的一切,都只会被它碾碎、吸收。

  换言之

  它不可能,能和这颗行星上的土著,签订下所谓的「契约」,哪怕双方彼此同意,都不可能有一丝的机会!

  因为,这颗行星上的规则,根本无法桎梏身为游星尖兵的它,它体内游星纹章的碎片,具备着吞噬文明的力量。

  然而

  在苏树说出那句话,而它也因为渴求生存、渴求复仇,而姑且地默许之后——

  「契约」。

  居然真的成立了?!

  身为游星尖兵的它

  居然真的,和这个微渺如砂砾的、羸弱不堪的、犹如虫子一般随便可以踩死的小鬼。

  彼此的生命,交织勾缠在了一起。

  “这......怎么可能——”

  亚托克斯,体会着与苏树彼此之间那微妙的、犹如血脉相连般的感觉,剑身不住摇曳晃荡了起来。

  魔剑和宿主,彼此分离。

  那令人心悸的血腥气场,缓缓消弭散尽。

  失去了苏树这位宿主。

  此时羸弱不堪的它,就只是一柄剑罢了。

  似乎察觉到了这位亚托克斯的衰弱。

  恶魔的尸体堆中。

  那些蠕爬的、恶心的畸诡之物,伸出了湿黏的触手,似乎是想要来触摸魔剑的剑柄。

  滑腻的粘液。

  稍微沾染上了亚托克斯的剑身。

  “啊↗?!”

  魔剑浑身一个激灵。

  继而,嘶哑暴怒的话声弥漫开来。

  “你们!也配玷污我尊贵的身躯?!

  “污秽的蛆虫!!!

  “我要杀你们一千遍!也不够——!!!”

  噗嗤——

  亚托克斯猛地跃起,一道矫捷的跳劈,斩断了这只胆敢僭越摸向自己的触手!

  “哼......”

  沐浴在血水中。

  魔剑上的眼球,眯起了不屑的目光。

  “不过如此,小子!

  “我不需要你,自己也能慢慢恢......”

  这样嘶鸣自语着。

  一颗巨大的头颅、缓缓在亚托克斯面前升浮而起。

  外貌犹如水蛭那般的、身躯庞大犹如小山一般的恶魔,缓缓凑了过来,粉嫩的嘴唇上,滴垂着觊觎的黏液。

  伸出的舌头。

  就那样,轻轻舔了魔剑一口。

  给剑身留下了一滩湿黏滑腻的、恶心的液体。

  “啊→↗?!”

  亚托克斯,愤怒了!

  “是谁,胆敢玷污天神的战士?!”

  然而,望着眼前这犹如小山高的恶魔头颅

  魔剑猛地跃起,朝着黑发的少年蹦跳而去。

  “小子

  “小子——!”

  “特么的,看看亚托克斯!

  听着那嘶哑,而显得有些滑稽的嗓声。

  苏树搀扶着但丁,面无表情地偏过目光,望向了身后,那柄蹦跳而来的魔剑。

  “你真狠!你牛逼!我们的契约已经成立了,老子死掉,你小子也会跟着死的,你知不知道?!”

  “那又如何......”

  黑发少年冷淡的面色,像是看着一柄垃圾。

  “我说过了,我不需要不听话的剑。”

  那样漠然的表情。

  让亚托克斯气得牙痒痒,却又不好发作。

  因为,他们已经枝连同生。

  骂他,那不等于就是骂自己吗?

  用这样的理由,努力说服着自己。

  亚托克斯,微微眯起了剑身上的眸子,压抑的话声荡漾着颤音。

  “小子......我承认,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兴趣!

  “我可以,让你当我的战仆......”

  苏树头也不回地转过了身。

  “啊↗!!!”

  亚托克斯发狂地叫了起来。

  “那,仆从?床伴?......不!不不不!好吧!我承认你是我的战士!我准许你担当我的眷属!!”

  将弟弟的身躯,沉稳地搀扶好。

  黑发的少年偏回头,面无表情地道。

  “我是你的......主人。”

  话音落尽。

  魔剑上的眼球,抽搐着。

  亚托克斯骤地跳起来,狠狠地用剑柄猛戳苏树的膝盖。

  黑发少年抬起右手,抓住了亚托克斯的剑柄,把这发癫的魔剑给按住了。

  沉静如水的深赭色眸子。

  与狰狞染血的魔剑之眼,再度彼此对视。

  剑身震荡着。

  发出着,嘶哑颤音的咆哮。

  “我......没有主人!

  “没有任何人,配当我的主人!”

  “你,不是我的主人!

  “永远,都不是!!!!!”

  “亚托克斯......”

  狂暴的雨流。

  打湿着苏树湿漉漉的额发。

  沐浴在雨中的,被世界所遗弃的黑发少年。

  在弥漫如地狱的血泊中、面无表情地,低声说着。

  “我不是,你的主人,可以

  “但我也同样,不是你的奴仆。

  “如果你,连平等相待都做不到。

  “那你就滚吧,滚回你的天上去,死又如何!我不需要一柄想要取代我的剑!

  “你,永远没有主人

  “我的身躯,也永远都属于我自己。”

  铿——

  苏树丢掉了手中的魔剑。

  它就像从天穹坠落下来的那一瞬间一样,贯坠于地,铮鸣作响。

  毫无理智可言的、最劣等的恶魔们。

  因为剑魔的褪去,而再度缓缓围拢了上来。

  但被少年如渊如狱般的气势所震慑着,被之前那样的屠杀所心悸。

  它们,渴求着鲜血。

  却又,不敢靠前

  在这肃穆的、雨落狂流之暗中。

  在这血腥的、犹如地狱的战场上。

  魔剑,沉默了片刻。

  “我们......是平等的......”

  剑身震颤。

  亚托克斯无比艰难地、断断续续地吐着字。

  “我承认......你和我彼此平等!

  “我们是......战友!

  “天神族的战士,诺言如金!”

  话音落尽。

  顷刻便消弭于这暴雨。

  面对着地上的魔剑。

  苏树,缓缓抬起了手。

  望着少年白皙的、肌肤几乎于透明的、那只羸弱的掌心。

  亚托克斯,凝滞了。

  他这是

  要自己

  要自己跳上去?!自己动?!

  “啊↗!!!”

  带着难言的屈辱。

  亚托克斯蹦跳了起来,将剑柄落入了少年的手中。

  魔剑的眼球,颤抖着。

  讨厌的感觉。

  却又有点......欣赏。

  ......艹!

  操操操操操!!!

  这臭小子,真的

  好理智!

  明明狂怒着,却这么清醒理智!

  简直让亚托克斯,嫉妒到发狂口牙——!!!

  “理智

  “你为什么,还能这么理智!!!

  “克雷多斯!你的家园被毁了!你的亲人死去了!我感受到了你心中的狂怒,你为什么还要维持自己的理智!!!

  “雅典娜

  “阿瑞斯

  “你明明无比地清楚,祂们的身份不是吗?!

  “你难道不想,把那群蛆虫给剁碎吗?!

  “你难道不想搅烂祂们的脑浆!抽出祂们的脊柱!一寸寸碾碎祂们的每一寸身躯!每一寸血肉!每一寸骨骼!

  “将那些犹如一块破布般的废物,给钉穿在了祂们自己的神像上吗?!!!!

  “不,你明明想啊

  “我能感受到你那颗怒火炽烈的心!克雷多斯!你想得不得了!!!

  “你注定,是要君临地狱与人间的王!

  “来!杀吧!杀上奥林匹斯山!用恶魔与诸神的颅骨,为你筑起京观上的王座!

  “挣脱......你的束锢——”

  持握着嗜血的魔剑。

  听着亚托克斯嘶哑的低吟,那样徘徊震荡于脑海。

  黑发的少年。

  面无表情。

  融为一体......么?

  的确是......无比的诱惑。

  与魔剑融为一体,他就能够获得游星的纹章,通过吞噬文明的一切,从而获得无比狂暴的力量。

  但......他那时便不再是「克雷多斯」了。

  而是名为......「亚托克斯」的噬神者。

  “我还不能,倾泻怒火。”

  苏树微微低垂下深赭色的眸子,与魔剑对视。

  “因为......我必须要活下去,亚托克斯。”

  这简单的几个字。

  让剑魔的话声。

  骤地一滞——

  “涌出狂怒,那样抛弃一切、摧毁一切,挣脱枷锁的感觉,是何等地自由......我再清楚不过。”

  苏树的确再清楚不过。

  事实上

  那作为「兽」的自由。

  他已经,体验过了。

  他已经,挣脱过牢笼一次了。

  望着少年的眼神。

  亚托克斯意识到了残忍的事实。

  它终于意识到,自己仍旧小看了这小子。

  他的怒火几乎快要焚尽一切,他当然有赴死的决意。

  但他仍旧在努力地、以名为「理智」之物,竭力束锢着自己。

  因为

  相比于挣脱一切。

  挣脱牢笼过后,要再把自己拘束起来......更需要磅礴的勇气。

  苏树无比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你现在......实在太弱小了,亚托克斯,而我也一样。

  “我要复仇,就必须要活下去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要为父亲活下去、为密里涅活下去、为维吉尔活下去,为城里面,牺牲的战士们活下去

  “但丁他,还需要我,他不能失去我。

  “我握住你的理由,和你选择我的理由......是一样的。

  “复仇的那一天......”

  他轻渺的话声,飘荡在雨中。

  犹如在血泊中荡漾开的月光。

  “不会,很远。”

  “呵呵......呵呵呵——”

  亚托克斯笑了起来。

  似是讥讽,似是嘲笑,似是悲哀

  它嘶哑地、断续地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

  “你根本,已经疯了啊,克雷多斯。

  “你在疯狂地,清醒着,小子。

  “赴死的决意......并不难得。

  “恐怖的是,苟活下去复仇的心。

  “这是你......黑暗的荣耀。”

  培养出一个理智的、富有怜悯和同情心的、德行健全的人格。

  需要关爱、耐心、陪伴、教育

  然而。

  把人变成疯子。

  往往只需要......绝望的一瞬间——

  没有人能够一直维持理智。

  就像,没有人可以抗拒自己指甲的生长。

  所谓的道德、秩序、温良谦逊、礼义廉耻。

  全都不过只是......面具罢了。

  亚托克斯自己,对这种事,最清楚不过。

  在堕落之前。

  它曾经。

  也是高傲的天神

  ——等等。

  记忆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自己是......游星的尖兵?

  还是恕瑞玛的......高贵的天神族战士?

  微妙的违和感,萦绕于心间。

  自己是被......送到这个世界来的。

  被谁......?

  咕

  眼球好痛。

  亚托克斯放弃了思考。

  这微妙的、涌上心头的违和感,继而迅速被抛弃了大脑的亚托克斯,同样抛至了脑后。

  它恍惚地想起来了。

  恍惚地想起......被打碎的自己,为什么会坠落到这家伙的身前。

  因为。

  亚托克斯看见了......狂怒。

  眼前的黑发少年,那幽邃如深潭古井般的深赭色眼眸中,酝酿着汹涌的、要吞噬湮灭一切的狂怒。

  复仇的火焰。

  在他的心中,荡漾焚烧。

  名为「理智」的东西,岌岌可危。

  “小子

  “我期待你,摘下面具的那一刻。

  “就勉强,让你用一用吧。

  “把这些垃圾,先清扫干净。”

  暴涌而出的血色稠丝,自剑身弥漫生长而出,寸寸蔓延上了黑发少年的身躯。

  猩红如血的盔铠,再度缓缓汇聚成型,将苏树整个人,缠绕、包裹——

  “克雷多斯

  “我已彻底感受到你的霸念

  “我已十足明白了你的决心

  “我们......便合一罢!”

  灰颓月光下。

  滂沱暴雨中。

  “你的痛苦

  “我将让它,悉数绽放......”

  名为弑神者的怒吼咆哮,在整座斯巴达城邦上空,响彻而起!

  “大——灭——!!!!”

  与嗜血的魔剑,亚托克斯。

  再度不分彼此地,接驳在一起。

  轰——

  血色的双翼在背后撕裂铺展而开,剑魔之躯浑身如渊如狱般的气势,立刻爆增!劲增!霸增!!!

  杀杀杀杀杀杀杀!!!!

  此时此刻,弑神者的气势比任何时候都要狂暴五十倍!强大五十倍口牙——!!!

  无比的霸气!无比的狂悖!

  他妈的!无论地狱还是人间!这世上还有什么能够抵挡!这世间他妈还有什么能够抵挡了?!!

  短短的数分钟内。

  无论是有名有姓之物,还是低劣的杂兵。

  “死!”

  剑锋斩断血肉。

  每杀戮一道生命,饱饮恶魔之血的亚托克斯,便蒸腾荡漾开一圈猩红的血气。

  血祭血剑,颅献颅座。

  恶魔的尸体,几乎在那具厮杀的魔躯之下,堆叠成了一座骸骨的京观。

  神经,似乎快要融化于这般恐虐的暴行中。

  但却被苏树的那一缕理智,岌岌可危地悬吊着。

  随着杀戮。

  速度不断提升

  力量不断堆叠——

  血色的魔躯穿梭于血雨之中,犹如一场屠宰那般,将王庭周围的恶魔,悉数斩灭。

  沐浴着狂流的暴雨,浑身坠淌着淋漓的鲜血。

  兄长嘶哑的话声,自银发少年,那恍惚的眼神中飘荡了过来。

  “但丁......好好等着大哥回来。”

  “血!鲜血!我需要痛饮更多的血!!快点!!克雷多斯!劈开!切断!搅灭!!碾碎它们!!!!”

  面对整座城邦响彻而起的,那些战士与恶魔厮杀的惨叫与怒吼。

  苏树铺展开了双翼。

  轰!

  伴随着山巅的震荡颤抖。

  猩红如血的流星,带着炽烈的尾焰,自斯巴达高空的王庭,降坠而下——

  「面对着这规模庞大、猝不及防的恶魔侵袭。」

  「你与亚托克斯融合而成的魔躯,犹如流星般贯坠于诸片城区。」

  「在战士们,那茫然而错愕的目光中。」

  「转瞬的刹那。」

  「恶魔们的身躯,便被你悉数斩断、搅碎。」

  「稠浓的血色,逐渐弥漫上了瞳孔。」

  「就连视野中,也浸染了一片猩红。」

  「随着杀戮的欲望逐渐高涨。」

  「你的血液仿佛也发出了嘶鸣。」

  「神经像是,要彻底融化在这般恐虐的快感中。」

  「尽管,理智已经岌岌可危......」

  「但,你仍旧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道,谨防波及到斯巴达战士的性命。」

  「可惜对于建筑的损毁,你已经有些顾之不及。」

  「突刺、斩断、再飞驰向下一片区域——」

  「茫然无措的斯巴达战士们,无比讶然地发现。」

  「那道犹如地狱之王般君临的魔躯,明明面对着祂,握住武器的手掌都开始发抖,本能已经丧失了所有的战意。」

  「然而,祂却看都不看人类一眼,以狂暴的剑锋撕碎了恶魔们的身躯,便飞掠而去。」

  「这是......恶魔在起内讧?」

  「恶魔,在屠杀恶魔?」

  「你对恶魔们单方面的屠杀,持续了整整一个晚上。」

  「溪流、湖泊......」

  「恶魔们的鲜血,在城邦的街道上汇聚而成了一片血腥的海洋,被暴雨冲刷着,荡漾出破碎的涟漪。」

  「在仿佛永无止境的杀戮中......」

  「雨声,也逐渐消弭。」

  「天边熹微的晨光,逐渐自蔚蓝色的海平面上升浮而起。」

  咔、咔哒——

  碎石在震颤。

  血色巨剑的刃尖,在地面不住厮磨着,摩擦出了点点火星。

  拖曳着晃荡的脚步。

  沐浴在明媚的晨光中。

  浑身浴血的黑发少年,双手拖着淌血的魔剑,一步步摇晃着,自攀山的行道,走上了斯巴达的王庭。

  眼前原本华贵的王宫。

  此时此刻,却只剩下一片废墟般的残垣断壁。

  那道将一切都绞碎湮灭的、狂暴而剧烈的攻击,径直自海岸线上击来,在大地上绵延出了数万米的距离。

  在击碎了斯巴达的王庭后,连那王宫背后远方的山峰,也被贯穿了一道狰狞崎岖的、直径长达百米的巨大豁口。

  银发的少年,虚弱地跪倒在王庭的废墟中。

  但丁的双手。

  指甲翻卷开裂,肌肤遍布血痕。

  他一晚上都在尝试着,从废墟挖掘出列奥尼达斯的尸体。

  却没能获得,哪怕一丁点的残骸或是骨骼。

  在那样狂暴的冲击中

  连一点遗骨的存在,也成了奢望。

  但丁怔怔地、淌着泪水,偏过视线。

  望着自己兄长那残破不堪的、浑身淌血的身躯,朝着自己踏步走来。

  “大哥......”

  少年但丁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朝着兄长奔跑了过去,却被碎石给绊倒在了地上。

  他顾不得浑身的尘土,继续爬了起来,步伐踉跄地跑上去,扶住了苏树摇晃的身躯。

  这幅身躯。

  这些伤势。

  这浑身遍布的狰狞血痕。

  检查着苏树凄惨的身躯。

  但丁绝望地发觉,大哥比自己虚弱的状况......还要严重太多得太多。

  浑身上下。

  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肌肤。

  几乎没有一根完好的骨骼。

  这样重的伤。

  如同被压路机碾碎

  放在常人,即便是精壮的斯巴达战士,也早就死了十几遍了。

  但......黑发的少年。

  居然还留存有微弱的呼吸。

  亚托克斯,感到了不可思议,从这小子的身上,他已经被反复地震撼过好几次了。

  持握着魔剑杀戮。

  是一种极其沉重的负荷。

  游星的尖兵,这样的武器,不是谁都有资格能使用的。

  它吞噬文明的本能,会不自觉地湮灭侵蚀一切,包括掌握他之人。

  想要挥舞这把弑神之剑,无论是对身体,还是对神经,都是极其沉重的负荷。

  嗜血的魔剑。

  越挥砍,便越会被祂的本能所侵蚀。

  的确,身为文明吞噬者的亚托克斯,可以通过杀戮,而一步步变得强大。

  但,它如今的宿体。

  是「克雷多斯」,是少年的人类之躯。

  就像进食那般。

  适当的进食,对人体有着好处。

  然而过量的进食,只会让胃部穿孔破裂开来。

  过量的杀戮,过于溢出的魔力......撑破胀大了苏树的身躯,让他浑身,都几乎有如被压路机反复倾碾了好几遍。

  这......并不是不能解决的问题。

  如果与亚托克斯彻底融合。

  他便能摆脱这样羸弱的人之躯,而通过杀戮,几乎无限制地上涨实力。

  然而,苏树不能那样做。

  因为,那样的话,属于「克雷多斯」的意识就会被彻底湮灭,被替换成「亚托克斯」的意识。

  那魔剑高傲的话语。

  的确是如金般的诺言。

  亚托克斯,并未趁着苏树的虚弱,而侵蚀起他的神志

  身为游星的尖兵。

  亚托克斯难以克制自己杀戮嗜血的本能,但却在竭力地吞纳吸收着魔力,帮忙维持着苏树的理智。

  亚托克斯万般感慨地望着。

  望着这幅犹如破布般岌岌可危的少年身躯,居然还......一路走了回来。

  驱动着他的,不是骨骼或是血肉。

  而是,对弟弟的牵挂。

  望着踉跄奔跑过来,扶住自己的、脸色苍白的银发少年。

  苏树恍惚地,努力地笑了一下。

  他颤颤巍巍地抬起手。

  像是伏提庚经常揉他那样,轻轻揉了揉弟弟的银发。

  “但丁......”

  听着兄长微弱的呼唤。

  少年但丁,噙着泪水,将耳畔凑到了苏树那细若游丝的、嗡动的嘴唇边。

  “别怕,我们......回家。”

  “家......”

  听闻着这个词。

  银发的少年,恍惚而凝滞地望着眼前这片的废墟。

  一天之间。

  王宫被摧垮。

  维吉尔被掠走。

  父亲更是......尸骨无存。

  少年脆弱而美好的一切希冀。

  都在转瞬之间,被摧毁殆尽了。

  “大哥......”

  被阿瑞斯划破的右眼,蒙着一层恍惚的血光。

  少年但丁的眼眶里,淌下了稠红如血的泪水。

  他颤声地哭着。

  “我们已经......没有家了——”

  苏树抚摸着少年但丁的头发。

  虽说比自己要高。

  却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弟弟。

  明明你应该是个......乐观主义者才对呢——

  什么时候,才能看见你,那样玩世不恭的笑容啊。

  “有......哥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话音落尽。

  强撑着最后一点清醒,看到弟弟平安无事。

  黑发的少年闭阖上了眼眸,骤地陷入了昏厥。

  “哥!!!”

  在这绝望的、升浮而起的晨光中。

  响起了亚托克斯,那慵懒的嗓声。

  “啊......放心......你哥他死不了。

  “好好地......让他休息,小子。

  “你哥有着......惊人的资质。”

  那仿佛永无止尽的厮杀间。

  与苏树融为一体的亚托克斯,已经察觉到了。

  明明这幅身躯,已经多次濒临崩溃,马上即将涣散、碎裂——

  然而......苏树依旧坚持了下来。

  他为什么还能坚持下来,他凭什么还能坚持下来?

  亚托克斯发觉了。

  有着什么东西......正在克雷多斯的身躯上不住松动。

  濒临破碎的,并不是他的身躯,而是他身上的枷锁。

  那是令得嗜血的魔剑,令得游星的尖兵,都要为之感到震撼的力量。

  “原来如此

  “你,也根本不是这个世界,所应该存在的东西,小子。

  “呵呵......战友么?

  “说不定,以后还会变成我高攀了呢?”

  亚托克斯话音落尽。

  少年但丁的视线,缓缓有些警惕地,游移到了那柄嗜血的魔剑之上。

  他之前就已经注意到了。

  大哥身前,这一柄降坠而下的血色魔剑。

  其狰狞的外形,实在令人不由得想到

  “你究竟是......恶魔?还是什么东西——”

  “哼......恶魔么。”

  亚托克斯从苏树手里跳了出来,用剑柄抵着,帮忙支撑起了黑发少年的身躯。

  “别把我完美的天神之躯,和那种肮脏丑陋的蛆虫混为一谈!

  “这次,就先饶过你的出言僭越,小子

  “不过,还是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呵呵......”

  魔剑的剑身摇晃着,发出了嘶哑的,能够吓坏小孩的狰狞笑声。

  “你好,但丁。我是......亚托克斯。”

  「你从昏迷中,缓缓苏醒了过来。」

  「你望着眼前的、捏住自己手的但丁,少年惺忪的眸子刹那间清醒了过来,弥漫出了汹涌的狂喜。」

  「你拉开了自己的衣襟。」

  「亚托克斯,收束在了你的体内,于胸口化作了一枚闭阖的眼球。」

  「因为游星尖兵的天赋,借助你这位宿主的气息,它能够更有效地遮蔽来自诸神的窥探。」

  「在你昏迷的期间,它便这样一直在你的身躯之中蛰伏着。」

  「你能感受到,胸口传来的一阵灼热感。」

  「神官们只还以为,这是上天垂怜贤子的奇迹。」

  「从但丁的口中,你了解到了这段时间内发生的事。」

  「你足足......昏迷了半个月有余。」

  「赤色巨人的碎片,据说已经被诸神再度击碎。」

  「人们欢欣鼓舞着,替你向战神殿祈求着战神阿瑞斯的垂爱。」

  「斯巴达如今的形式,犹如破败的柴薪中燃起了余火。」

  「列奥尼达斯尸骨无存,贤子克雷多斯陷入昏厥,整座城邦宛若群龙无首,人们一开始都陷入了惶恐与不安中。」

  「但,得知于诸神取得胜利这样的好消息,希望之火迅速燃起,人们在血泪之中,开始迅速地收拾起了残局。」

  「残破不堪的家园,再度被建设了起来,毕竟这样的事,已经重复过不知道多少遍了。」

  「与此同时......」

  「存在着,屠杀恶魔的恶魔。」

  「这样的传说,渐渐在这片希腊大地上传扬了开来,引得友邦一片惊诧。」

  「无数道的目光,朝着遭袭的斯巴达纷至投来,人们纷纷关心着,你究竟多久才能够清醒。」

  「三天后。」

  「端坐在临时修筑出的简陋行宫中,你捏着手上的战报,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此一役,斯巴达人死伤三千有余,和城邦居民合计起来,共伤亡四万有余,这还是因为你杀得快,挽救了许多性命的缘故。」

  「那一道自海平面贯击而来的狂暴攻击,没有人清楚那究竟是什么,但据说有人曾在海面上看见了庞大如山峦般的恶魔身影。」

  「令人胆颤心惊的破损痕迹,至今仍然留在大地之上,宛若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

  「仅仅那一击,便杀死了一万多人。」

  「你沉默无言地浏览完了战报,继而接过了斯巴达城邦内的一切事务。」

  「没有任何人质疑你的资质,议会准备为你筹备举行登基的仪式,却被你按下了。」

  「因为,除了最坚硬的头盔残骸以外,没有在废墟中挖掘找到列奥尼达斯的尸骨。」

  「你因此宣告,自己只是代为摄政,你继位之时,王位仍将永远留存给那位斯巴达之王。」

  「人们带着悲痛,却也怀抱着希冀,继续生活了下去,在斯巴达的广场上,举行了一天一夜的默哀仪式。」

  人群散去。

  日光灰颓。

  黄昏的暮色,泼洒在这片墓碑林立的郊外山野,犹如无声的哀悼。

  伫立在新修筑出的陵墓前。

  身形匀称的黑发少年,牵着弟弟的手,怀里抱着一束色彩浅淡的茛艻花。

  茛艻花,代表着勃勃的生机。

  他们伫立了很久。

  沉默而无声地,望着墓碑上的刻痕。

  那是代表着,四万两千三百六十七条生命的数字。

  夜色渐染。

  月光披拂。

  幽寂的树影下,身形佝偻的、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在刨动坟铲,为墓地盖上最后几挫坟土。

  压实了最后的土。

  他支着墓铲,颤颤巍巍地抬起了视线。

  望着,那伫立如雕塑般静默的两兄弟。

  老人的面庞,不由得幽幽地叹出了一口气。

  “回去吧,克雷多斯殿下......”

  堆墓的老人,轻声劝说着。

  “城邦的建设,大家的寄托,斯巴达没有一个地方不需要您啊。

  “您,都在这里站了一天了......”

  “不必关切......倒是您,一把年纪了,应该早去休憩才好,大家不会介意的。”

  黑发少年轻声说,

  “我们只是想......多看一会儿。”

  “您的义父他,”

  老人摇头道,

  “也不希望看到您这样消沉吧。”

  “不是义父。”

  在老人脸庞浮现出的、苦涩的笑容中。

  黑发的少年,一字一句地,轻声说。

  “他,就是我的父亲。”

  “唉......”

  老人轻轻地叹出了一口气。

  “殿下您的传说,城邦里的大家都听说过,也别太悲痛过度了。

  “说不定,您的生父还活在这世上呢?

  “您还有着,亲人可以彼此团聚的机会啊......”

  望着那名身形佝偻,面容慈祥,稍稍苦笑着的白发老人。

  苏树微微低垂下了眼睑。

  “谢谢您的安慰......”

  在老人恍惚而凝滞的神色中。

  黑发的少年低声说。

  “但,我的生父,是斯巴达。

  “我的尊父,是列奥尼达斯。

  “斯巴达,是生我养我的土地。

  “列奥尼达斯,是教导我的、给了父亲般温暖与慈爱的长辈。

  “我的心里,没有父亲的位置,能够留给其他人了。

  “无论那位可能存在的生父,再如何强大,再如何尊贵,再如何地令人崇敬。

  “我也不会,承认他配当我的父亲。”

  沉默。

  凝滞的夜色下,万籁俱寂。

  唯有白发苍苍的老人,低垂着昏沉浑浊的视线,一铲一铲地,为逝去者的坟墓,堆砌上坟土。

  “感谢您能来,为大家修筑安息的归处。”

  带着弟弟。

  苏树深深地,向着老人鞠了个躬。

  在陵墓的墓碑前。

  他轻轻放下了手中的茛艻花,转过了身。

  “这座城邦的人们,应该......更喜欢的是橄榄枝才对,殿下。”

  寥落的夜幕下。

  老人稍显沧桑疲乏的嗓声,自身后幽幽地传荡了过来。

  “要不要,老身替您送上一束橄榄呢?”

  “大家......”

  苏树停驻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都喜欢橄榄么?”

  “对,因为橄榄枝,象征着和平。”

  老人沧桑地感慨着,

  “人们,都在期待着和平啊。”

  “这样啊......”

  苏树轻声念叨着。

  “抱歉......但我个人不太喜欢。”

  在老人那浑浊的瞳孔中。

  黑发少年的背影,渐渐在夜色下湮灭成了一个点,终于消失不见。

  「新的王宫,很快在原本的废墟上被修筑了起来。」

  「名义上,虽然只是摄政王,但所有人都清楚,你正是斯巴达的无冕之王。」

  「你高效处理着斯巴达城邦内的诸般事务。很快,半年时间过去了。整座城邦被你治理得井井有条,迅速恢复了大战前的元气。」

  「为了避免半年前的惨状再一次地发生,你开始召集神官,讨论修筑排斥法阵的事宜。」

  「你希冀着,通过魔术的影响,能够令地狱的裂隙不再在城邦内部张开,至少这样,能够留出和恶魔作战的宽阔战场,以避免无辜居民的死伤。」

  「然而,对于这样的构想,你获得了令人失望的答案。」

  「人越多、密度越聚集的地方,便容易出现恶魔,这是一百多年以来亘古不变的真理。」

  「然而在那些人员稀少的野外,除了自身实力过硬的战士外,平民又容易遭到魔兽们的侵袭。」

  「两者相害,取其轻。」

  「所以城邦形式的、街道宽阔的聚落构造,在这片希腊大地被普遍地采用了起来。」

  「你和心中的亚托克斯讨论着,并没有放弃驱逐恶魔的构想。」

  「那纷扰袭来的梦魇,越来越让你感到了不适。」

  惘然混沌的思绪里。

  似是传来了众人喜乐的欢呼声。

  苏树恍惚地低垂下视线,继而慢慢睁开了眼睛。

  日光,明媚而澄澈。

  一切,都那样安详而平和。

  花瓣飘扬、张灯结彩的斯巴达广场上。

  他正牵着红发少女的手,在列奥尼达斯的微笑中,彼此作着夫妻的拜礼。

  少女戴着红色的薄纱,弥漫着酡红色的柔美面庞,赧然而羞涩。

  那直盯盯望着这边的目光,却又显得炽热而大胆。

  “......密里涅?”

  苏树有些恍惚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他偏过目光。

  列奥尼达斯,正在朝着自己微笑点头。

  “今天,是你的成年礼啊,克雷多斯。”

  一如记忆中那般。

  红发的男人,微笑而唏嘘地感慨着。

  “为父亲自,为你们主持婚礼......”

  缤纷缭乱、漫天飞舞的花瓣中。

  苏树怔怔地望着,红发少女的手,那样轻轻抚上了自己的面庞。

  青梅竹马的指尖。

  带着柔软的、令人安心的温度。

  她伸出手,那样轻轻地一推。

  在天旋地转的恍惚之中。

  苏树的后脑,触上了绵软的、填充着轻羽的枕巾。

  烛光飘荡的、王宫的卧室里。

  苏树望着红发的少女酡红着面庞,骑在了自己的身上。

  那琥珀色的眸子中,倾泻出了恍惚得令人心醉的光。

  “克雷多斯......”

  这样亲昵呼唤着丈夫的名字。

  她柔软殷红的嘴唇,慢慢地俯了下来,像是要亲吻自己。

  “密里涅。”

  带着有些怔神的表情。

  苏树抬起手,轻轻抵住了她的嘴唇。

  “怎么了......克雷多斯。”

  “我们......举办了婚礼吗?”

  “对呀。”

  红发的少女笑颜如花。

  一如过往的年岁那般,她的笑容在花朵中灿烂着。

  “你太劳累了吗,克雷多斯?婚礼办了一天,你......”

  “我在做梦。”

  苏树轻声说。

  “你已经死了。”

  她的微笑,凝滞在了面庞上。

  少女身躯的触感,陡然变得冰冷而死寂。

  红发的青梅竹马。

  精致的五官,缓缓渗下了稠浓的血。

  “因为你......没有救我,克雷多斯。”

  “对不起。”

  她的身形,像是被摧垮那般。

  令人沉醉的红颜,消散化作了死寂的枯骨。

  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王宫幽暗的卧室中,苏树慢慢坐立而起。

  窗外泼洒进的月光,静谧而皎洁。

  他疲乏地,揉着自己的眉心。

  “又是这个梦......”

  列奥尼达斯,密里涅,他们都没有死。

  在苏树每个夜晚的梦中。

  一切都那样安稳平和地渡过着。

  时间线,变得越来越长,变得......越来越真实。

  一开始,只到了克雷多斯的十三岁,梦便戛然而止。

  但,半年过去了。

  如今的梦中,克雷多斯已经成长到了十五岁,并且和密里涅举行了婚礼。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没错,这样持续不断的梦魇

  “——有人......在捣鬼,亚托克斯。”

  在心里,这样默问着。

  然而,却并没有得到亚托克斯的回答。

  ......嗯?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苏树恍惚地偏过了视线。

  骤然停滞的呼吸。

  漏跳一拍的心脏。

  意识到某个状况不对劲的瞬间,如同被一柄重锤砸中了脑海内绷紧的某根琴弦。

  幽静的王宫卧室里,沉闷的嗡鸣在耳畔边,悄然地发散开来。

  大脑。

  涌现出了眩晕感。

  这......这是——

  熟悉的床榻。

  熟悉的卧室。

  被席内熟悉的舒适区温度……

  ——以及身侧这名熟悉的、琥珀色轮回眼的漂亮女人。

  白皎的肌肤,带着知性感的精致容貌。

  带着橄榄枝的、橘红色的柔顺发丝,颇为散乱地垂落在她的脸颊、下颌、脖颈。

  探出被席的光洁肩膀,引人遐思的锁骨曲线。

  以及嘴角勾起的那抹弧度,带着浑然天成的妩媚感。

  她就这样侧躺着,以一种幽邃的、暧昧的目光注视而来。

  苏树:“……”

  沉默。

  时间仿佛凝滞般的沉默。

  “怎么了,克雷多斯?”

  长着轮回眼的橘发女人,轻轻挽住了黑发少年捂住面庞的右手。

  带着暧昧的表情。

  她将少年的掌心,轻轻贴上了自己的脸颊。

  弹性。

  然后是柔软。

  那种温润,如同无暇的白玉,由骨肉所形成的匀停弧度,以及自锁骨展露出的,一路向下的深邃曲线,好似通往天堂的阶梯,令人妄想攀附。

  用柔软的脸颊,缓缓摩挲着他的手背。

  长着轮回眼的漂亮女人轻声地,微笑开口道。

  “......我们,刚刚举行了婚礼呢。”

  层层叠加的环形瞳孔,如琥珀般蛊惑人心的眼眸。

  她万分微妙地笑着。

  “你,不记得了吗?”

  嘭——

  苏树陡地发力,一拳打穿了墙厚的墙壁,亦将橘发女人的身形,骤然击碎成了幻影。

  “雅典娜......”

  “呵......”

  如涟漪般涣散的身形。

  再度晃荡着,浮现在了床榻之上。

  披拂着纯白的、引人遐想的薄纱。

  橘发的女人脑后升浮着光圈,宛若降世的女神那般,伫立在了苏树的身前。

  “你的父亲,并没有死。

  “你的青梅竹马,也没有哦

  “那,不是梦。

  “而是......他们正在呼唤你的表现,克雷多斯。”

  橘发的女人歪着头,脸上浮现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可以告诉你,怎么救回他们。”

  她俯下了精致的脸颊。

  摇曳的麻尾辫,在她的脑后微微晃荡着。

  “前提是......”

  琥珀色的眸子,居高临下地俯瞰。

  “克雷多斯,做我的狗。”

  眸中的涟漪微微荡漾,橘发的女神舔袛着嘴唇。

  “我会,好好地宠爱你。”

  肃穆的气氛中。

  面对着,这仿佛摄人心魄般的琥珀色眼眸。

  黑发的少年,抬起了视线。

  一字一句地念叨出了,让女神神情凝滞的话语。

  “这是,一个忠告,雅典娜。

  “你应该,来做我的狗才对。

  “这将是你这一生,最大的荣幸。”

  ——————————

  “我喜欢人,就像人喜欢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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