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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兽」 1W5

  伫立于青丘山峦之上。

  太公望蹲在树荫下垂钓着阴影,遥遥眺望向了那座远方的、笼罩在永夜之中的城塞都市,不由得微微有些咂舌。

  “好家伙......这已经是差不多大领域的雏形了。若更进一步,便是堪称奇迹的大魔术——以心象风景替换现实的「固有结界」。

  “他的魔力,即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令我感到了心悸啊......哈桑,他距离兽化只剩一步之遥了。”

  回想着这两个月以来的诸般见闻。

  太公望手上的鱼竿晃荡着,不由得发出了一阵唏嘘的叹息。

  “运去英雄不自由,可叹,可哀,可惜

  “——他想要岛上的人们都尽可能存活下去,然而世事难遂人愿,抑制力将他推到了今天如此的境地。

  “不......他其实早有预感吧,他是自己选择了这条路。”

  男人的旁边,身形魁梧的暗杀者沉默不语。

  那幽蓝色的火焰在眼眶中不住飘荡着,许久后,才发出一声沉闷的嗡音。

  “晚钟,在悲鸣......”

  他们来到这个特异点,已经两个月了。

  等待着迦勒底推进的同时,两位冠位则在通过各种手段收集着情报。

  如今,他们自然已经明白,在这片岛屿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最后的神代,将消退殆尽。

  此时不列颠尼亚残存的丰饶与美丽,不过是转瞬即逝的余晖。

  这是未来无数人类的幸运,却是岛屿这几代人的悲哀。

  在这个特异点中,作为不列颠最后意志化身的卑王伏提庚,居然要成功投影圣枪,令神代回归。

  这堪称对人类史的彻底颠覆,更是抑制力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允许出现的境况。

  泛人类史的伏提庚走不到这一步,而那导致事至如此的变数则是

  “——那变数正是你,白龙之子......”

  眺望着城堡顶端的那个人。

  太公望呢喃自语。

  他这次以冠位Caster的身份,被抑制力召唤到这个特异点,从而怀有了千里眼EX的技能。

  然而

  “蹊跷的是,我的千里眼根本看不见他。”

  太公望如今在使用不过是最基本的「远视」,那是他肉眼的视力。

  而若发动千里眼EX,通过权能去观察此世之一切,那个人的身影便会在视野中消失。

  “有趣......有意思。”

  太公望晃荡着手上的鱼竿,渔钩仿佛在阴影里荡漾起了一层一层的涟漪。

  “这根本不是魔术上灵子转移、虚数潜航所能达成的手段,更和盖提亚、或是抑制力的召唤没有半点关系。

  “他根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不,甚至这样说法也不准确。”

  太公望沉吟了片刻。

  “应该说......「不存在」。

  “——他是一个,本不应该存在的人。”

  “唔......”

  身形魁梧的暗杀者歪了歪脑袋。

  “......降临者(Foreigner)?”

  “不......哈桑。即便是降临者,那也其实是有迹可循的东西——外神想要降临到这颗星球,必须依附于眷者,那眷者们就会被这颗星球给沾染上气息。”

  太公望摇头道。

  话声显得意兴盎然。

  “EX级别的千里眼,竟也看不清他魂魄的本质,那或许是......从「大道」里面流出来的产物。”

  大道。

  也即是......「根源」。

  神上之神、混沌的漩涡、世界的外侧、一切的因果、既是阿尔法,也是欧米伽。

  不同的文化,亦对「根源」有着不同的别称。

  而按照山中老人的理解,也即是

  “阿卡夏记录。”

  身形魁梧的暗杀者微微沉思着。

  “没错,你也明白了吧,哈桑

  “伏提庚根本不重要。这个人——阿尔文·潘德拉贡,才是我们被老头儿们推着来加班的目的。”

  哗啦——

  太公望抬起了钓竿。

  一片「阴影」,就那样被他从远隔万米的那座城塞都市,给「垂钓」了上来。

  他伸出手,指尖微微捻起了那片纤薄若无物的影子。

  明明是阴影,却仿佛火焰那般飘荡着。

  仅仅,与之接触的这么一小会儿。

  嘶

  太公望的指尖,骤地发出了一阵细微的嘶鸣声。

  他手指的肌肤,竟开始缓缓变得枯槁、干瘪了下去。

  “哇啊啊~这玩意儿居然还会烧灼我的魂魄——”

  嘭

  太公望的掌心迅速窜起了一蓬幽紫色的火苗,将那阴影给驱散了开来。

  一把掐灭火焰后。

  他用力地拍扇起了手掌和衣袖,确认那玩意儿给扑干净了,才终于长吁出了一口气。

  吮起了自己的手指头,太公望露出了心有余悸的表情。

  王哈桑就那样,默默看着他。

  “好熟悉,幽谷的气息......”

  “啧啧~没错......那小子是你的同类啊,哈桑。”

  嗦着自己的手指头。

  指尖的肌肤终于变得圆润了回来。

  太公望旋即心满意足地,在暗杀者的盔甲上把口水给擦干净了。

  “不仅触摸到了「死」的概念,而且他的魔力,已经附着上了烧灼灵魂的效果

  “你倒是无所谓,因为你本来就是半个死人嘛。

  “但我,可尤其讨厌这样麻烦的玩意儿

  “不如说,我们两个要对付那个人,这副灵基可不够用啊——他是神代最后的回光返照,即便再加上下面那一队人,也很棘手。

  “新的冠位、还有守护者

  “——为了百分之百地确保修正率,抑制力一定还会再派人来。

  “好家伙......好久没有出现这样精彩的大阵仗了。”

  预料着后续会发生的事况。

  太公望幽紫色的眸子,微微绽开了一条缝隙,旋即饶有兴致地眺望向了,伫立于伦蒂尼姆顶端,那位举世皆敌的薪王。

  “阿尔文......你究竟是谁

  “——不,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恍惚间,似有所感。

  那位银发的青年,稍稍偏过了目光,就那样径直回望了过来。

  太公望当即闭阖上了目光,按住了哈桑的手。

  两人的身影犹如水镜涟漪碎开,顷刻传送到了山背面的视野盲区。

  “啊呀呀~”

  太公望捂住了心口,笑眯眯地道。

  “差点就被发现了,好恐怖的家伙......”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诸君,小心他手里那把古怪的剑。”

  殷红的花瓣从天而坠。

  梦魇魔术师的身影,就那样悄无声息浮现在了冠位们的身后。

  两位都似有所感地回过头来。

  同为冠位或是彼此的候补,大家都是老熟人了。

  看见梅林面庞上那闭阖着眼眸、眼眶淌血的模样。

  暗杀者“唔”了一声,沉吟不语。

  太公望的面庞上,则不由得浮现出了调笑的表情。

  “梅林,你怎的混成了这幅狼狈样。”

  梦魇闻言,只是苦笑,“你说呢?”

  “嚯~怪不得。

  “我说这个时代的不列颠尼亚,明明是你的主场才对——为什么反倒是我作为了冠位Caster被召唤,四不相都能没跟着来。”

  太公望顿时乐了起来,发出了一阵乐不可支的笑声。

  “呀哈哈

  “——原来如此,因为你瞎了啊!”

  他可是知道这位梦魇的性子。

  喜欢把别人当乐子,结果,如今自己成了天字头一号大乐子。

  失去了千里眼EX的梅林,已经没有作为冠位Caster被召唤的资格了,等于被踢出了冠位聊天群。

  “何必戏谑,太公。”

  梦魇微笑着道,

  “我是夺走了千里眼没错,但你如果不谨慎,小心同样会落得这样凄惨的下场。”

  “我们只是抑制力降下的灵基,瞎了又如何。”

  太公望笑眯眯的,语气显得不以为意。

  没错,被召唤而降临的他们,这具身体不过是抑制力捏出来的罢了。

  即便是冠位灵基,但,作为「职介」被召唤,本身就是对他们这般人物的一种限制。

  像是从水池中舀了一盆水出来,没办法发挥出全部的实力。

  所谓冠位,也不过是大一点的水盆罢了。

  或者说,这是专门针对于「兽」的水盆。

  寻常时分,他们是不会以冠位灵基下场的。

  只不过,虽然没办法发挥出全部实力。

  但这样做的好处则在于——反正是化身罢了,损毁了也不心疼。

  “呵......”

  对于太公望的回答,梦魇不由得发出了嗤笑声。

  他其实并不想来提醒这两位,但却又担心讨伐阿尔文时,会有所疏忽,而功亏一篑。

  “即便是灵基投影又如何?去试试吧,那把剑能直接攻击到你们英灵座上的本质。”

  太公望嘴角的微笑凝滞了一瞬。

  暗杀者的盔甲“咔咔”响了一声。

  “......不可能有这样的武器。”

  太公望的语气变得肃穆了起来,

  “突破了英灵座,相当于渗透了世界之壁。”

  “你以为我究竟是怎么瞎的。”

  尽管是自己的苦难。

  但,听见对方那不可置信的语气,让梅林不由得感到了有些畅快。

  “我的幻术分身......被他的剑贯穿了眼球,从而伤害到了我在星之内海的本体。”

  居然有这种事

  太公望与山中老人对视了一眼。

  没错。

  若是如此,那还真有可能通过灵基化身,而伤害到他们在英灵座上的本体。

  好家伙,这是无视虚血和护盾的真实伤害?

  真实伤害,是世界上最真实的伤害。

  “那究竟是什么剑,不列颠某一把圣剑么?”

  太公望早注意到了对方那柄怪异的螺旋之剑,但辨认不出来的他,还以为只是一把寻常的不列颠圣剑罢了。

  毕竟,不列颠的圣剑实在是太多了,双手双脚并用那都数不过来。

  “即便是那一把全功率挣脱十三拘束,能够释放星之吹息的星之圣剑,也不可能做到贯穿英灵座这样的事。”

  梅林摇了摇头,皱眉道。

  “我辨认不出那把圣剑......不,那根本就不是圣剑吧,甚至不是这个世界上所应该存在的剑。”

  这样的话语,让在场的两名冠位陷入了沉吟。

  回想着那个人的身姿,太公望微微笑了起来。

  “不该存在的人,拿着一柄不该存在的剑么......简直像是世界的BUG,真是有趣的家伙。”

  暗杀者浑身的铠甲咔咔作响,他迈动了脚步,朝着山下的那座城塞都市走了过去。

  “熟悉的气息。

  “他是,触摸到了「幽谷」之领域的暗杀者。

  “既然如此。

  “吾便前去会一会,这位后辈。”

  “嚯~这可不能让你摘桃子啊,哈桑。攀亲戚是没用的,见者有份。”

  长发的男人与魁梧的暗杀者,就那样一步一步地走了下山。

  明明迈开的脚步显得那么轻盈,却仿佛转瞬便跨越了上百米的距离。

  凝视着自己灰白的视野内,那中央的一大片阴影。

  梅林脸上的微笑依旧凝固在面庞上,然而,却不再有一丝一毫的温柔。

  反而看上去,有些令人不寒而栗。

  “挣扎着,然后去死吧。

  “这是你将迎来的、无可动摇的结局,阿尔文·潘德拉贡。”

  “是我的错觉么。”

  隐约察觉到,有人在窥视自己。

  然而苏树朝那边望去,山野却空无一人。

  “不......不是错觉,我的直觉不会出错。”

  这几天。

  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正在变得越来越强烈、也越来越频繁了。

  苏树明白,这是盯上自己的人越来越多了。

  但,窥视又如何,让他们看又如何?

  永夜之下的螺旋都市,便是薪王的主场。

  隐约间,似是察觉到了什么。

  苏树的瞳孔微微一缩,整个人溶没于夜色里,顷刻浮现在了那无光的大殿中。

  身形魁梧的银发老人,安详端坐于王座之上,簇簇血色的结晶将他生长包围。

  漆黑的骑士立于王座之前,铁灰色的眸子微微低垂,面无表情地望着台阶之下,那名同样浑身漆黑的、脸庞笼罩在骷髅面具中的怪人。

  对方浑身的气息蛰伏无比。

  若不是这片永夜的主场下,阴影皆是他的感官,苏树几乎难以察觉。

  是......暗杀者?

  怪人的眼眶中,飘荡燃烧着幽蓝色的火焰,气息更是犹如鬼魅。

  沉闷肃穆的话音,自那骷髅面具下缓缓响起,好似晚钟在悬荡嗡鸣。

  “白龙之子啊

  “吾等无意与你为敌。

  “但,你父亲逆天而行,神代不可延续。神谕已然降临,吾要取他性命。”

  话音落尽。

  大殿内的阴影流动汇聚,犹如火焰那般飘摇而起,笼罩遮蔽了伏提庚端坐的整个王座。

  这是苏树的表态。

  “不管你是谁。”

  银发青年平静地说,

  “再上前一步,死。”

  沉默了片刻。

  山中老人轻轻抬起脚,往前踏

  嗤——

  爆涌出的幽暗剑光自四面八方窜射而出,陡然洞穿了暗杀者的身躯。

  怪人的身影摇晃了片刻,旋即涣散开来。

  竟是虚影。

  “好速度。”

  铿——

  交错湮灭的剑光在大殿里骤地一阵爆闪,转瞬之间,两人便已经交手了百次有余。

  死寂。

  安宁。

  这是对方的剑,所带给苏树的感觉。

  ......好熟悉的感觉。

  明明气息遮蔽犹如刺客潜匿,然而这怪人却根本不像个暗杀者。

  对方手持巨剑,大开大合,一斩一击之间,永远直取自己的要害,永远直贯自己最薄弱的关隘。

  但......苏树明白,对方确实是个刺客没错。

  因为其剑上,渗透着「死」。

  同为骑士中刺客的苏树无比熟悉,那正是——死的极致。

  刺客的极致。

  再结合那副骷髅面具,对方的身份已是昭然若揭。

  ——这是暗杀者中的暗杀者,刺客之中的王。

  霍山,哈桑,山中老人?

  想起圣杯战争中Assassin的职阶,苏树顷刻便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这绝非生于不列颠尼亚的人物。

  所以,为了阻止自己,圣杯战争那样的机制被启动了么......从者们被召唤到了这个时代?

  来得好......那便,尽死!

  轰——

  浑身爆涌出的磅礴阴影,覆盖遮蔽了整座大殿。

  这般永夜的主场之下,他的魔力可谓无穷无尽。

  明明身为刺客却玩大剑,看来祖师爷很懂。

  什么是刺客?

  把看见的所有人都杀光,那便是最好的刺客!

  你能躲,能挡,那我便发动全场的暴击,且看你如何躲避!

  “聪明。奢侈。”

  给出了精准的评价。

  山中老人猛地一剑,劈开了这磅礴弥漫开来的阴影,犹如劈开了一道汹涌的浪潮。

  然而,那些犹如火焰般飘摇的阴影,略微附着到了他的铠甲上,顿时发出了一阵犹如腐蚀般的嘶鸣之声。

  它没有肉体,更几乎不存在任何要害,这没错。

  但,持握着螺旋剑的苏树,如今的魔力最善于灼烧灵魂。

  彼此消磨之间,暗杀者眼眶中的鬼火,似乎有些晃荡了起来,变得衰弱了些许。

  “好后辈,汝已经清晓暗杀之真意。”

  能杀掉人,就是好暗杀。

  一道水镜般的涟漪在山中老人身后顷刻洞开,扶住了他倾颓倒退的身躯。

  笑眯眯的、披着黑色祥云大氅的男人从涟漪里走了出来,他微微拂袖,顿有一圈紫火荡漾开来,稍稍驱散了这大殿内浓厚的阴影。

  “......阿尔文?”

  太公望凝望着银发青年的面容,一时不由得略微有些失神。

  这般的距离下,便更能感受到那令人沉沦的魅力。

  这让姜尚不由得想起了,那只倾城祸国的妖狐。

  然而......这举世皆敌的境况。

  却又更像那位,诸天讨逆的暴君。

  啊啊

  真是,愈绚烂绽放的恶之花,才愈发显得尤其美丽。

  心里涌现出了好似故人重逢般的唏嘘,太公望看着眼前这银发的青年,不由得感到更顺眼了起来。

  他便开口下台阶道。

  “你冷静一点,我名为姜尚,你的所作所为正在扭曲着人理。

  “我们是抑制力,派来修复这个特异点的冠位从者。

  “你知道吗,阿尔文

  “——你已经快要,堕落成「兽」了啊

  “到了那时候,我们也不得不必须讨伐你。

  “即便能拦下我们,也还会有越来越多的从者被召唤,降临于这里,他们都会想要杀掉你,而到了那一步,一切就真的都无可挽回了。

  “你理智一点,我们其实没有必要与你为敌,只要杀掉伏提庚......”

  轰——

  巨大的、犹如通天贯地般的黑色光炮,猛地自螺旋剑的剑尖放出,冲击向了山中老人与太公望的面庞。

  钓鱼佬的脸上浮现出了苦笑。

  他从袖子里抖出来了一道律令,以两指夹住焚烧起来,浑身上下的兜率紫火不要钱似地涌了出来,略微抵挡住了这噬灭光芒的吐息。

  “走,哈桑。迎来了最坏的情况,他的兽化已经不可避免了,此人的决意绝非我们能够说服。”

  两人的身影,隐没在了水花涟漪之中。

  轰——

  粗大的漆黑光炮径直倾泻而出,将承柱以及城堡的墙壁悄无声息地吞没湮灭,并直接将外部都市的建筑与房屋贯穿出了一道上千米的洞口。

  裂纹开始蔓延。

  头顶的天花板寸寸撕裂,一层一层地向上凹陷、崩解、坍塌,毫无缓滞的势态……

  整座城堡,轰然垮塌了下来。

  望着身前那洞开的巨大城门,像是在欢迎着骑士们的光临。

  压迫感。

  伫立在这道伦蒂尼姆的城门前,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强烈的压迫感。

  都市之内,如同地狱那般笼罩着幽暗的暮色,与阳光明媚的外部,完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道门。

  隔开了人间与地狱。

  那死寂般的颜色提醒着所有人的心头,这伦蒂尼姆之中到底有多么凶险,凯尔特人的大军停驻在这城塞都市的门前,一时没有任何人胆敢上前。

  ......除了,她以外。

  阿尔托莉雅径直地、毫无犹豫地向前走去,抬起手,带着略显恍惚的表情,触摸向了那城门的阴影。

  她的手,伸进了影子里。

  身形,也相继溶于其内。

  这微微冰冷的触感。

  似是他的剑那般,令人怀念。

  阿尔托莉雅的身后,漂浮着的阿瓦隆之鞘散发出了淡淡的光芒,笼罩住了她的全身。

  这理想乡的防御,为她抵挡着来自黑暗的一切侵蚀。

  “等着我,阿尔文。”

  她头也不回地,朝着那都市最中央的城堡缓步走去。

  “莉莉,我和你一起。”

  凯相继跟随其后。

  身形没入阴影的瞬间,那烧灼感便令他露出了有些不适的表情,但凯忍住了。

  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

  “阿尔托莉雅小姐......!”

  玛修伸出手,喊了一声。

  却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看见了这座都市的那一瞬间,对方的情况便似乎变得有些不对劲起来。

  那脸上决意的表情

  ——犹如那位,漆黑的王。

  “这样不行,前辈,我们也必须立刻跟上去!”

  玛修焦灼道。

  “这里,一定就是那最关键的节点!我们必须找到亚瑟王的心结!”

  望着手臂上隐约浮现出的、只有自己能看见的银之臂烙印。

  藤丸立香咬了咬牙。

  贝狄威尔卿,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道义

  “走!玛修!”

  “......等一等,两位客人。”

  身后,传来了一声低沉的呼唤。

  “身为圆桌,如何能让客人领衔冲锋。”

  一名紫发的、披拂着精致盔甲的圆桌骑士走上了前来,正是兰斯洛特。

  不知为何,自从两个月前见到第一面起,他便觉得眼前这位紫发少女异常亲切。

  身为拟似从者的玛修当然知道,眼前的兰斯洛特便是加拉哈德先生的父亲。

  但,她如何能将这复杂的关系道明。

  加拉哈德先生已经回归了英灵座,此时残留在她身上的不过是灵基与宝具。

  他们迦勒底是来修复人理的,不是来扰动人理的,对历史的干扰越少越好。

  这里的圆桌中,也同样有着那位贝狄威尔卿。

  但此时此刻,双方不过是陌生人罢了,骑士们根本不认识迦勒底一行,只知道是王尊贵的客人。

  “吾等圆桌,如何能让客人以身涉险?又如何能让王独自前行?”

  兰斯洛特人虽然桀骜不驯,但他对于那位王的忠心,也是圆桌骑士中一等一的。

  他回头道。

  “普通人,停驻在这里,没有你们送死的份。

  “骑士们,若怕死的,尽在原地留下便是,王对你们也没有奢求。

  “若愿意追随的,如果你还是一名圆桌骑士,那便跟我冲锋!讨剿那位倒行逆施的魔龙!”

  手上无毁的圣剑,骤地绽放出一片幽蓝色的光芒,稍稍驱散开了那片磅礴的、浓郁得化不开的阴影。

  率领着气势逐渐激昂起来的圆桌骑士们,兰斯洛特毅然发动了进军,带着骑士们冲锋而入。

  “玛修......我们也上吧。”

  望着眼神逐渐坚韧的后辈。

  迦勒底最后的御主,踏进了这永夜螺旋的城门。

  一瞬间。

  视线陡然变暗。

  接着是......寒意。

  一阵寒意,在心底缓缓升腾了开来。

  兰斯洛特的圣剑,虽稍稍驱散开来了那烧灼灵魂的阴影,却驱不散那股笼罩人心的阴霾。

  藤丸立香抬起头,望向了那晦暗的天穹之上,缓缓旋转着的、怪异的云翳。

  这黑云,仿佛压抑在人的心头。

  正在此时

  心头仿佛一松。

  笼罩于整座都市的阴影,不住晃荡了起来,旋即大量地朝着那永夜螺旋之下,都市最中央的城堡潮涌而去。

  铿——

  一阵金铁相交的、震颤耳膜的坚音,从那大殿隐约传荡了开来。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

  “有人在......与魔龙之子交战?”

  所有人脚步顿住了那么一时,旋即

  “危险!莉莉,别靠过去!”

  心中猛然涌现出一阵心悸。

  那是作为生物,发自本能地在感到恐惧。

  凯伸出手,骤地拉住了已经踏上城堡台阶的、神情恍惚的金发少女。

  下一瞬间。

  轰——

  一道漆黑的、犹如魔龙灭世吐息般的庞大光炮,骤然从那城堡内爆涌而出,将城内的建筑冲击出了一道绵延千米的空洞。

  那整条街道的地面,如同波浪一般泛滥起了涟漪。

  吐息所过之处,建筑在倒塌、房屋被撕裂。

  所有拦在那面前的东西,都被全然贯穿、扯烂、化作了支离破碎的残片。

  凯怔怔地望着这一幕。

  迦勒底一行怔怔望着这一幕。

  所有骑士,也都怔怔地望着这一幕。

  这真的是......他们能够打到的怪物吗?

  伦蒂尼姆中央那整栋宏伟的城堡,陡地开始颤抖起来,从建筑墙壁上蔓延出了裂纹

  咔哒——

  巨大的建筑碎石开始倾斜滚落。

  “先等等!莉莉!”

  凯拉住了台阶上的金发少女,猛地扯着她,扯着她向着后方不断倒退。

  整座城堡犹如雪崩那般不住撕裂、垮塌,成堆的建筑碎块轰然坠落于地,发出了震颤耳膜的爆鸣。

  冲天的烟尘,如同激荡的海啸那般,向着四面八方潮涌而起。

  短短的几分钟。

  原本恢弘的城堡,便在烟尘之中化作了一片废墟。

  寂静无声间。

  阴影开始流淌。

  这弥漫天际的尘霾,被那犹如潮涌般荡漾着的、漆黑浓稠的阴影,顷刻间便扫净了开来。

  哗啦——

  最后的战场浮现了出来。

  那是,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的大殿废墟,以及那丹墀之上,端坐着银发老人的王座。

  在完好无缺的王座前。

  伫立着一个人影。

  那身铠甲尽染着漆黑。

  仿佛浑身上下,都被阴影所遮蔽。

  他提着螺旋扭曲的长剑,身影宛若一道摄人心魄的漩涡。

  任何投射在他身上的光线,仿佛都将被他所噬。

  像是,开在世界上的一个洞。

  令人感受到恶寒的、某种非人的恐惧弥漫了开来。

  时间,仿佛被冻结于琥珀之中。

  阿尔托莉雅怔怔地望着他。

  那个人,他旋即抬起手,缓缓摘下了漆黑的头盔。

  露出了那令人着魔沦陷的、夺心摄魂的面容。

  像是干涸的沙漠中,藏着一片绿洲。

  所有对于美的渴望,都喷薄爆发而出,令人朝圣痴狂般地,朝着他簇拥潮涌而去。

  阿尔文·潘德拉贡。

  只是此时,再没有了任何的微笑。

  银发青年嗓声淡漠说着,话音却荡漾在了在场每个人的心间。

  “想要杀我的父亲。”

  他一字一句道。

  “那便,先跨过我的尸体。”

  漆黑的骑士伫立于王座之前。

  明明孤身一人。

  却仿佛不列颠的铁壁,仿佛伏提庚的最后一道不可撼动的防线。

  大殿台阶之下。

  圆桌骑士们那握住剑的手,开始不住打颤,退后。

  阿尔托莉雅茫然地望着那个人。

  明明都已经伫立在了他的面前,却好像,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他们的距离这么进。

  却又不断地在变得遥远。

  ——因为,凯正背着她在不住逃跑。

  作为骑士的祖传直感,令凯感受到了

  藤丸立香拉住了玛修的手,开始退后,对于灵子转移最熟悉的他们,也仿佛感受到了。

  这绝非他们所能参与的战场。

  某种无比巨大的压迫感,正在降临——

  “......”

  长发的男人与魁梧的暗杀者,伫立于城塞都市的城墙之上,默默望着下方这幅场景。

  蓦然间。

  太公望抬起了视线,望向了头顶那愈发灰颓的云翳。

  云层之中,隐约窜动起了如同电蛇般的闷雷,又似乎流淌着好似熔岩般的辉光。

  “要来了。”

  山中老人嗡鸣道。

  太公望,也随之露出了苦笑的表情。

  “没错,圣枪即将被投影。

  “......抑制力,要倾尽全力了。”

  恍惚间,似有所感。

  苏树抬起头,望向了天边无垠的尽头。

  好熟悉的画面。

  嗤——

  空间仿佛在被撕裂,荡漾出了阵阵细碎的涟漪。

  那一轮视野之中无比耀眼、无比灿烂的太阳,仿佛被化作了一柄纯粹的光之枪,湮灭着沿途的一切,朝着这边爆射而来,径直贯穿向了伏提庚的王座。

  刹那间

  枪尖骤地停滞。

  漆黑的骑士抬起手,握住了柄光之枪的枪身。

  颤抖的枪尖,距离老人的面庞仅仅不到一寸。

  因为过于烧灼的温度,银发青年的整只手臂都在不断溃烂,又在阴影的涌现之中不断地修复着。

  这次,他投不回去了。

  因为投枪之人比帕西瓦尔要恐怖得太多。

  但

  “给我......滚开!”

  倾尽全力地发动光噬,苏树推移开了手臂。缓缓将这柄光之枪的攻击,给按得偏移了开来。

  轰——

  枪尖骤地坠地,一阵炽烈的光线骤地爆发,湮灭了伦蒂尼姆的一片城区。

  “能接住我的倾力一击,你足够让我记住你的名字。”

  蓝发的男人,径直从天空缓缓落下。

  “罗穆路斯·奎里努斯。”

  蓝发男人面无表情道,

  “我的枪下不死冤魂——死之前,你也可以记住我的名字。”

  大地兀地开始震颤。

  一位身材犹如巨熊般魁梧的男人,自伦蒂尼姆的城门开始缓步走进,他每踏出一步,都会在地上蔓延起一阵连绵的颤抖。

  猎杀天下野兽的最强之猎人,抬头望向了那位漆黑的骑士,叹出了一口粗气。

  “俄里翁......还是不要记住我的名字了,抱歉。”

  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

  这螺旋灰颓的天空,恍惚间骤地下起了淋漓的小雨。

  一位呈银蓝色渐变头发的少年,不知何时起,端坐在了那废墟最高的一根立柱上,微微摇晃着双腿。

  他手里拿着黄金色的、如同船桨一般的武器,浅绿色的眸子里稍稍有些哀伤。

  “神爱世人

  “抱歉,阿尔文,我也必须要让世人渡过这趟苦海。”

  圆桌骑士们,凝滞地望着这幅犹如神降般的一幕,身躯开始自发不断后退。

  藤丸立香和玛修目瞪口呆,他们何时见过这幅阵仗。

  “古罗马开国皇帝,神之祖,罗穆路斯·奎里努斯......”

  “猎户座,希腊最强猎人,俄里翁......”

  “救世主,光辉方舟的掌舵者,诺亚......”

  随着一个个的名字被玛修从口中怔怔念出来,每念出一个,便让旁边的骑士们神情凝滞一阵。

  兰斯洛特瞥了一眼自己手上无毁的湖光,脸上浮现出了无比苦涩的笑容。

  圆桌骑士

  自己连......参与这场战斗的资格都没有啊。

  天降的、笼罩于黄金甲胄中的男人。

  身形魁梧、犹如巨熊般的猎人。

  手持船桨、神情悲悯的少年。

  三位浑身荡漾着神性的人物骤地降临,磅礴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整片战场。

  “哎呀呀......抑制力真是大出血了啊。”

  在城墙上围观的两人的身后。

  一个稍显得有些轻浮的男人的话音,就那样突兀地响了起来。

  一只手随之蓦然伸出,敲了敲山中老人那空壳般的盔甲,发出了咚咚的声响。

  “两位,可否也请容许我在这里......围观呢?”

  闻言的太公望,苦笑着偏过了目光。

  这还需要自己允许么?

  他望向了身侧那位金发的、穿着奇异大风衣、脸上还戴着墨镜的古怪男人。

  ......完全不像是这个激烈的战场上,所会出现的家伙。

  反而,这一身稀奇的装扮,让金发男人看上去像是来度假旅游的游客。

  然而

  太公望最清楚不过,面前此人,才是这所有被召唤降临的冠位从者里,最恐怖的家伙。

  南美文明里被供奉的主神,冠位不过是他的一场游戏罢了。

  “特斯卡特利波卡......”太公望苦笑道,“居然连你都出动了?”

  “没错哦,因为抑制力没法准确衡量,嗯,衡量下面那位小子的威胁程度——他是不存在于任何人类史上的病毒。

  “像以往那样的精细针对,是做不到的了。

  “于是,祂给了我们一个小时时间倾巢出动,必须阻止神代回归。”

  “你也要动手吗,”太公望摇头叹息,“如果那样的话,这场战斗的确已经毫无悬念了。”

  闻言的金发男人,露出了绷不住的表情。

  “动个屁,天天打白工差不多得了😅,我过来给祂个面子而已。”

  金发男人骂骂咧咧坐在了地上。

  “你以为我戴太阳镜是干什么的,我他妈,是真的在和我妹妹度假啊,回去又要被她骂了。”

  金发男人略微用中指抬起了墨镜,瞥了一眼战场之中那漆黑的骑士。

  “嚯。这小子......其实我还挺欣赏他的,你知道我的称号是什么吧?这片永夜的战场真是甚得我心,但......啧。

  “这么烂的世界,他妈早点毁灭了得了。”

  金发男人选择直接摆烂,叼了根棒棒糖放进嘴里,又从怀里掏出一本漫画书,直接就地翻看了起来。

  没错。

  不动手,就已经是能表达出的最大善意了,剩下的只有看那小子的造化了。

  太公望偏过目光,瞥了一眼身旁的暗杀者。

  山中老人,仿佛从那骷髅头盔里发出了一声叹息,摇了摇头。

  他们也不想动手,但

  压力。

  犹如天渊坍塌般的,压力。

  自出生以来,苏树从未感受到过如此巨大的压力。

  这些陡然出场的从者们,并没有刻意地在攻击自己。

  甚至,仿佛因为怜悯般的,他们的攻击在刻意避开着自己。

  他们所有的攻击,都落向了王座之上,那位闭目冥思般的银发老人。

  他们要毁灭掉伏提庚的肉身,神代回归自然失败。

  “射杀百头·罗马式!(NineLivesRoma)”

  黄金般的男人投掷下了手上的枪,漫天的光雨如流星坠落攒射向了王座。

  “月之女神的无垢之爱!(ArtemisAgnos)”

  身形已犹如巨熊般的猎人,躯体陡然再度拔高,再度膨胀,手上堪比城门般的狼牙棒犹如攻城槌般砸向了伏提庚。

  “诺亚的方舟(NoahsArk)!”

  一片广袤的渊洋,仿佛自虚空蔓延而起,雷鸣电闪的暴风雨夹杂在狂暴的瀑流之中,猛烈地朝着那卑王冲刷而来。

  嗤——

  苏树将永夜余火之剑,骤地插入了地面。

  刹那间。

  所有人的视野,仿佛黯淡了一瞬,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好小子。”

  金发男人抬起了墨镜,有趣地望向了这幅画面。

  无论是永夜,还是火焰。

  全场所有的光,所有的暗,顷刻朝着苏树爆涌而去。

  他解放了自己的全力,再没有一丝一毫的保留。

  银发青年的周身,无边无际的、无比浓稠的阴影倾泻而出,仿佛一片海洋那般蔓延了开来。

  不仅包裹住了他自己,也吞没了伏提庚的王座。

  坠落的星光被他所噬。

  能够击毁一片城区的砸击被他缠滞。

  那无边无际广袤的暴风雨,溶没在了这片更加广袤的漆黑渊洋之中。

  苏树承受下了所有的攻击。

  他一步也不能退让。

  他自己完全可以逃出这里,但他是伏提庚的最后防线。

  来自冠位们的攻势愈发猛烈,一件又一件神话中的宝具被激活。

  阿尔托莉雅怔怔地望着,望着那个人的身影被淹没在无数道狂暴的攻击里。

  无力感。

  她跪倒在了地上。

  明明都来到了他的面前。

  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因为,她自己,也是来杀伏提庚的啊

  天边的云层仿佛震荡了起来。

  太公望抬头瞥了一眼那快要成型的螺旋云翳,他也坐不住了。

  “抱歉,阿尔文......”

  他捏起了一道符咒。

  旁侧,山中老人的身影溶没在了阴影中。

  只剩下戴着墨镜的金发男人,孤独地坐在了城墙上,手里捏着那本消磨时间的漫画书。

  他的指尖,将纸张捏得微微有些凹陷。

  整个世界倾尽所能,只为杀死一个人。

  一个人倾尽自己的一切,只为保护一个人。

  真是......悲哀的场景。

  “他妈的......”

  若是本体在这里,他大可作为,但他也是以冠位灵基降临,他也什么都做不了。

  血。

  黑色的、腥浓的血,就那样涌上了喉管。

  铿——

  竭力劈开暗杀者那道挥向王座的沉重斩击,苏树半跪在地上,咳出了一口黑血。

  呜哇

  冠位们,人人面色难看地望着那浑身浴血的银发青年。

  他们的形体也显得有些狼狈,被那柄剑的影焰缠上,他们在英灵座上的本体竟然也受到了些许的伤害。

  好坚韧的......家伙。

  整片伦蒂尼姆的中心城区,此时此刻早已被轰炸得沦陷为了一道直径百米的深坑。

  只剩下城堡的大殿以及那王座的些许立足之地,那样犹如孤寂的天柱般,立于螺旋的最中央。

  苏树咳出了一口血。

  永夜余火的螺旋不住扭曲着,剑身所储存的上万道魂魄在消耗、在燃烧,不断地修复着他的伤势。

  向死,寻生。

  他的浑身,阴影爆涌而出,承接下了下一波的攻势。

  大脑仿佛在变得凝滞。

  思绪仿佛在变得阻涩。

  只剩下了......战斗的本能。

  脑海里,只剩下了名为「守护」的职责。

  「你的肩膀被枪击贯穿」

  「你右臂中了毒箭」

  「你的左足被水渊侵没」

  「你的身躯附着上了紫火」

  「你的精神在被死之概念所消磨」

  “你为什么还在坚持......”

  身躯已经残破不堪,但他挡住了。

  竭力地挡住了,每一道落向伏提庚的攻击。

  他是自己父亲的,最后一道防线。

  “咳......咳咳——”

  黑色的血,在地上泊成了一滩湖泊。

  伤势不断在被制造着,又被永夜余火之剑不断地修复。

  剑中的灵魂越来越少。

  已经麻木了。

  仿佛间,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

  那无法顾及到的视野里,疯狂跳窜着系统的提示。

  「你习得了:战斗续行(A)」

  「你习得了:死之耐性(A)」

  「你习得了:超高速再生(A)」

  「你习得了:不屈的意志(A)」

  「你习得了:离别之诅咒(A)」

  鲜血。

  苦痛。

  摧残。

  折磨。

  精神在被蹂躏践踏,肉体在被凌虐处刑。

  “不要这样,阿尔文......”

  少年悲戚的话音在身前响了起来。

  那是诺亚在开始流泪,他手上的船桨也渗下了如同黄金般的泪水。

  “让开吧......我们只是想要矫正历史而已。

  “你距离兽化,只剩最后一步之遥了。

  “快,快停下吧!你会失去所有的人性的,如果那样的话......就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兽化......么?

  苏树恍惚地记得,好像有很多人,对自己说过这一句话了。

  什么是,「兽」?

  这狭隘的世界,这软弱的星球。

  像是在嘲笑这整个宇宙那般。

  浑身浴血的银发青年抬起了头来,冲着英雄们发出了嘶哑的、咳血的嘲笑。

  “失去人性,失去很多。

  “失去兽性,失去一切。”

  动容。

  在场的所有冠位都,霎时陷入了沉默。

  雨逐渐变得大了起来。

  冲刷着地面上的血迹。

  寒风刺骨,雨点冰凉。

  鸟笼内的生物扑腾着双翼,可一旦堕入笑骂由人的世间,便无法挣脱那名为心灵的囚笼。

  罗穆路斯,这位罗马的神祖缓缓抬起了手上的枪。

  “我承认,你是一个无比可敬的对手,阿尔文·潘德拉贡,接下来,我将竭尽全力地......尊敬你。

  “闪耀吧!开拓一切至天际的吾等之臂!(PerAsperaAdAstra)”

  轰——

  太阳在坠落。

  由破坏力最强的冠位Lancer,所全功率发动的、无比炽烈的光之枪,骤地贯穿向了那地面上的王座。

  噗嗤——

  这柄枪,没能贯穿伏提庚。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早就无比的清楚,这柄枪,只会贯穿那个人的胸膛。

  双手持握着光之枪的枪柄,银发青年的身躯伫立于王座之前,呕出了一大滩的血。

  像是将内脏,都快要呕出来的血。

  疼痛感。

  神经仿佛被搅碎。

  他像是僵硬地、没有理解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似的,歪了歪脖子,发出了咔喇的响声。

  滂沱暴雨中。

  万众瞩目下。

  雨点的坠淌声像是送葬的长列,无鼓点,也无音乐。

  辉煌的灿烂的英雄们,在魔龙之子的灵魂里缓缓行进着,黑暗终于被打败,于是一柄灿烂的旗帜,被插在了他那低垂的头颅上。

  意志坍塌、大厦倾颓。

  系统的话语,被错误提示刷新蔓延。

  面具,被摘下。

  「兽」......吗?

  银发青年咳嗽地、嘶哑地、吃力地笑了起来。

  虽然眼眶渗出了鲜血。

  但他却在嘶声地笑着。

  没有绝望。

  只有如同觉悟般的,由野兽所发出的嘶嚎声。

  将一切属于此身之物都付之一炬。

  只是因为,不肯做命运的奴隶。

  英雄们的观点......根本就无所谓不是么?

  毕竟我是......恶贯满盈的反派啊——!

  苏树抬起了视线。

  银发青年那漆黑盔甲下的面容。

  在此时此刻众人们的眼中,已非什么完整的人型。

  而是呈现出了一种无比诡谲、无比怪诞的姿态。

  浑身都是手。

  浑身都是眼睛。

  眼睛上仍长着手。

  手上仍生长着眼睛。

  令人发毛的、令人悚然的——被注视感。

  数人、数十人、数百人、数千人、数万人。

  他们……都在望着这边。

  视线集聚,默不作声。

  寒意。

  寒意仿佛涌上了脊柱。

  恶意。

  恶意开始侵袭着脑海。

  在场的冠位们,无比悲哀地望着这一幕。

  救世、怜悯、牺牲、爱意。

  这些人类的恶,以及那颗想要平静活下去的心。

  所共同铸造出来的,存续之兽。

  其名为——

  “Beast:Remain,愿你安息在真主的怀抱中。”

  诺亚在胸口画着十字,为一条生命的逝去送去了哀默的悼词。

  金发的男人沉默了。

  他抬起头,望向了那螺旋的夜空。

  一个久久凝望着黑夜的人的悲哀。

  浑身残破不堪的漆黑铠甲终于碎裂脱落,显现出银发青年那无比畸诡的千手百眼之貌。

  像是解除了一切的桎梏。

  从未感到如此的自由。

  并没有想象中暴力摧毁一切枷锁的狂喜,有的,仅仅只是古井里清水那般深邃的平静。

  “我是......自由的。”

  肉体在膨大。

  意志在延伸。

  自己的精神似乎站至了某种伟岸的高空,俯瞰着这片岛屿,浑身被无数缥缈的星光给簇拥着。

  缄默无言地伫立于王座之前,银发青年浑身千眼百手的血肉一寸寸地裂开,从中淌出了猩红的血。

  他的身上逐渐生长出了利爪、生长出了牙齿、生长出了龙麟、生长出了羽翼、生长出了无数枚畸诡的金色竖瞳。

  所有的基因,在争相涌现。

  祂将伏提庚的王座就那样吞噬包裹在了自己的身躯之中,形成了由无数幻想种血脉所扭曲畸诡的统合体,无数歌人类的灵魂在祂的表面下蠕动、哀嚎。

  为了活下去,能够适应一切极限的环境,而不断进化的终点。

  ——名为「存续之兽」的,究极生物。

  思考在被挣脱。

  兽性在被解放。

  想要吃。

  想要......艹。

  想要将这个世界......彻底颠覆。

  无数淌着血的黄金色的眸子,径直凝视向了那些漂浮在半空中辉煌璀璨的人们。

  城墙上,目睹着一切的金发男人捏碎了手中的墨镜。

  人类恶,显现。

  身为冠位的他,必须要加入讨伐。

  “抱歉,阿尔文......”

  冠位们,举起了宝具。

  “堕落成兽,已经没有任何人能救你了,没有任何人能逆转这个过程。我们必须竭尽全力地杀死你。”

  祂已经难以理解,他们的话。

  只需要,杀死就好了。

  没有任何事,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止自己......活下去。

  “阿尔文......”

  什么?

  “阿尔文——!!!”

  在说什么?

  “莉莉!不要靠过去,那已经......那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了!!!”

  “不!他是!他是我的阿尔文前辈啊——!!!”

  似乎有人扑到了自己的身体上,然后被挣开了。

  畸诡的怪物身躯早已膨胀得比这整座城堡还要庞大,浑身的竖瞳酝酿起了无数寂灭摧毁的、魔力令人胆颤心惊的漆黑光束。

  恍惚的意识中。

  天空像是被骤地撕裂。

  似乎有着银发的魔女从天而降,轻轻捧住了自己的面庞。

  祂抬起了一枚眼球,怔怔出神。

  那样噙着泪水的微笑,似乎似曾相识。

  冠位们表情茫然地、几乎凝滞地......放下了手中的宝具。

  “这......不可能。”

  罗穆路斯呢喃着这样的话。

  诺亚在淌着泪水。

  俄里翁怔怔出神。

  太公望和山中老人对视了一眼,缓缓长吁出了一口气。

  烟雾镜,他骤地站了起来,脸上浮现出了灿烂的、喜悦的笑容。

  因为——

  龙鳞在褪去。

  羽翼在脱落。

  浑身畸诡的血肉与眼球,重新隐没回了他的身体之中。

  半跪于地的、浑身笼罩在漆黑铠甲中的银发青年,茫然地抬起了视线。

  看向了,那流着泪的银发女人。

  “阿尔文

  “我,回来了。”

  ——————————

  本章没有涩图。

  祝大家做个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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